言长默

是什么让肉抖抖甘愿和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住在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的电影院地下室里，一起工作、生活？

这是霍星曾经怎样也想不通的。

但现在他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肉抖抖好像想离开了。

”什么！“齐乐天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惊愕地喊到。

他的动作差点将桌上的果汁打翻过去，幸好一旁的菁菁眼疾手快，将果汁扶稳，并美滋滋地送入了口中。

齐乐天还未从震惊中晃过神来。菁菁便先开口发问道：”霍星哥哥，你怎么知道肉抖抖姐姐要走了？“

“这是根据我这几周的观察记录，与肉抖抖以往的行为习惯进行对比，最终推理得出的结论。”霍星用特有的电子音和公式化语气回答了问题。

“那也不一定啊，”齐乐天拿起杯子，想要喝口果汁压压惊。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默默瞥了眼满脸心虚的菁菁，决定不和她计较。“习惯改变可能是这几天心情、爱好有变化，或者单纯地想试一下其他生活方式，不一定像你想的那么严重。人心不是程序，是多变的。“

菁菁也跟着安慰道：”对啊，霍星哥哥。肉抖抖姐姐那么喜···········呜呜。“话还未说完，便被齐乐天一下子捂住了嘴，并用眼神制止了菁菁：肉抖抖喜欢霍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除了这个作为当事人的机器人。

齐乐天也有想过要不要帮肉抖抖一把，直接帮她跟霍星挑明心思。但被舅妈——哦不，老舅前天又惹韩警官生气。可能一时半会也还改不了称呼。

韩警官制止了他的想法。她认为，霍星现在还处于对感情的探索阶段，贸然向他表面心意，很可能会吓到他。倒也不一定会适得其反——毕竟向来独来独往的霍小侦探，居然肯留下“原光明之眼骨干”肉抖抖作为助手，这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但若是搞得他由于运算过量而脑袋冒烟，那恐怕肉抖抖也不会高兴的。

虽说齐乐天自认有着“天才到爆炸的头脑，准确到恐怖的直觉”。当在“女孩的心思”这方面，他还是甘愿听些别人的意见。这是在买了上万盒用来赔礼道歉的果汁之后得来的教训。

“菁菁的意思是··········肉抖抖那么喜欢这份侦探助理的工作，肯定不会舍得离开的。”

霍星摸着下巴，眉头紧锁。看样子并没有因为齐乐天的话而放松下来。

菁菁再一次干掉了一杯果汁，用手背一抹嘴，也接过话头道：”霍星哥哥是在舍不得肉抖抖姐姐吗？“

”不！“斩钉截铁的回复。但比起以往的反应迅速，这一次齐乐天听出了些强硬的感情色彩。“如果有更好的出路，那么即使她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没有正式的就业经历，还有信仰邪教、扰乱社会治安的前科。她恐怕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以及安身之所。”

其实以肉抖抖的身手，去哪都不会愁没人要的。之前韩警官也有提过可以给肉抖抖在警局找份事做。即便只是编外人员，待遇也比跟着霍星缩在地下室里，渴了喝白开水，饿了啃白馒头，还得“偶尔”经历一些赌上性命的冒险要好得多。

不过这些话，齐乐天也只会在心里想想。毕竟肉抖抖早就明确拒绝过韩警官了——“我的命是霍星救得。只要他不抗拒，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协助他，用一辈子来报答恩情。”少女说这话时大有一往无前的架势。只是当发现霍星一直站在身后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霍星点头同意时，更有要原地去世的冲动。

“那霍星哥哥为什么肯留下肉抖抖姐姐呢？”菁菁继续发问。

“她·······身手不错，调查的效率也很高。”

“但这些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能做得很好。”

霍星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但有人帮忙，总是会好一些的。”

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齐乐天本来是想引导霍星认识到肉抖抖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结果谁知道，这冰块做的破铜烂铁竟然说出这么··········感性？这么感性的句子。

霍星揉了揉额头：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自己也没想到。大脑发热得厉害，怎么运算也推导不出刚才说那句话是出于什么意义。出bug了吗？还是中病毒了？

“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还是谢谢你们。“霍星毫无感情地道了谢，在桌上放下几张钞票，不顾齐乐天的咆哮，和菁菁奇怪的目光，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为什么会觉得肉抖抖想要离开？

说是推理得出的结论，其实也不过是直觉罢了。

肉抖抖从未说过她想离开，对于与他共事也从未表现出厌倦的情绪。

但是···········

有些事发生了变化，这让霍星感到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变化发生的缘由。

以前的肉抖抖就像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处理必要日常以外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协助他的工作：陪他整理线索；或帮他追查嫌疑人；又或是同他演一出”碟中谍“的戏码。

最近肉抖抖似乎忙起来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事。

像以往，如果他出门，那肉抖抖一定会同他一起（”一起“的形式包括但不限于跟踪）。

霍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肉抖抖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虽然霍星并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这份恩情肉抖抖早就连本带利地还清了。她想要跟着他，尽可能地协助他，保护他，这不难理解，也没必要去制止。（齐乐天对此的态度是：不，你完全没理解）

一个拐角处，霍星再次若无其事地用红外线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进行了扫描——扫描结果和前五次无异：肉抖抖没有出现。

谈不上失望。霍星也不希望肉抖抖像当初痴迷桃乐丝一样，把全部精力浪费在他身上。她才19岁，还有很多东西要尝试，没必要为一个机器人耗掉大半辈子。

霍星点亮手腕上的的光屏，一张半透明的地图凭空出现，”追踪肉抖抖的位置。“

地图上出现一个红点，还在不断进行移动。霍星调出了前往红点位置的最短路线，打开了背上的火箭飞行器。

”只是怕她再次误入歧途而已。“完美的霍星擅长为自己找说辞。

”谢谢啊，小姑娘。还特意帮我这老太婆把花送过来。来这是花钱，还有跑腿费。“

”小事一桩，这花连着盆也还挺重的，您家离花店也不近。再说，我也是拿钱办事，谈不上谢不谢的。只是·············如果看见这个人，麻烦立刻和我们花店联系，电话在照片被面。“

此时穿着隐身衣的霍星正站在肉抖抖的身后。

肉抖抖身上穿的是常规的花店工作服，只是没穿围裙；装花的桃红色袋子上写着”桃花眼“的字样——莫名其妙的名字，像什么奇怪的夫妻店。

现在很少有花店会连盆一起售卖，这样的方式成本太高，价格也必然得提上不少，还有喧宾夺主的风险，客人买回家的路上也携带不便。

但如果是那家伙作为店家就不难理解了——”我怎么能忍受，我辛辛苦苦培育出的美丽花朵，挤进那些丑陋的、粗俗的人类，毫无感情地挑选出的毫无艺术美感的狭窄空间里！“。

而照片上的人，毫无疑问，Mr . K。

肉抖抖替老人关上房门，准备转身离开时，迎面碰上了脱下隐身衣的霍星。

”霍，霍星？“肉抖抖不惊讶于霍星的突然出现，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见委托人。“霍星在上万种借口中挑选了最合情合理，也最容易让肉抖抖相信的一个——最先排除的方式是说出实情。

肉抖抖早就将霍星的日程熟记于心。她不记得霍星在下午2点有约委托人在”河岸小区“见面。但怀疑在一瞬间就消散了——这可是霍星啊，他从不撒谎，也没有这种必要。

”需要我帮忙吗？“肉抖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虽然没带血滴子，但双手已经习惯性的做出了握绳状。

霍星摇摇头，”你不是还有其他工作要处理吗？“霍星意有所指的的看了看肉抖抖身后的房门。

”那个不用担心，“肉抖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桃本来也不待见我，一个月不回店里也无所谓。“

这话要放在以前，可能会有些幽怨的意味。但现在，平静的像被嫌弃的只有那个许久未见得Mr . K一样。

桃乐丝本就性格古怪，现在更是满心满眼只有他的”眼大人“。多年的痴迷，让肉抖抖对他的脾气分外了解。既然知道被嫌弃的是除桃乐丝和严天真之外的全人类，那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是严天真让你去花店工作的？”说这话时霍星眉头紧皱，语气比平时还要生硬。好像只要肉抖抖的描述里有一丝被强迫的意思，那他就会立刻去把花店给拆了。

”小桃“这个称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肉抖抖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桃乐丝，却一直改不掉。肉抖抖从未给任何人起过爱称，连外号都未曾有过。这个称谓，仿佛是标识着桃乐丝依旧是她心中一个重要的存在。这种想法让霍星的程序运转变得格外激烈，情绪也暴躁了起来。

肉抖抖看着生气的霍星，却也不知道生气的原因。仔细回想、斟酌之后，回答道：“是我自愿的。那天我看见有个路人拿着Mr . K的照片——那是从以前的组织合照上裁下来的。就问他‘这是从哪来的’。然后他就把‘桃花眼’介绍给我。这家店是眼········严天真和小桃一起开的。一方面是为了谋生，另一方面···········严天真说他对Mr . K的失踪感到很内疚。”

“所以你就主动提出去店里打工，顺便帮忙寻找Mr . K？”

“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曾是同伴。我们三个很幸运，做了那么多错事之后，还能得到原谅，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但Mr . K·······他很努力的想做个好人，想弥补错误。他也确实成功了。”

肉抖抖握紧了拳头，头低垂下去。

霍星不会安慰人，只得在一旁傻站着。犹豫要不要回避，或是下楼买包纸巾。

“如果你想找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在网络上搜索了半天，霍星找不到好的提议，只能自己出了个主意。“Mr . K是你的同伴，那便也是我的同伴。”

肉抖抖抚弄着两边的黑发，想要藏住发热的双耳。”不，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不是麻烦。“霍星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右手变成了枪管，”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为你做的所有事，都不是麻烦。“

嘭，枪管口冒出白烟，发射的子弹是朵鲜艳欲滴的玫瑰。

后记

和菁菁一起窝在沙发上看《鉴宝对对碰》的齐乐天听到了一声突兀的电话铃声。再三叮嘱菁菁不许再偷喝他的果汁之后，齐乐天接起了电话。

”喂。“

”肉抖抖她不是想离开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电子音。还是那个不高不低的音调，但齐乐天感觉他已经欣喜若狂了——不是疯了，这不男不女的哪会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看电视。

”我就说嘛，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肉抖抖她那会舍得·········”“嘟嘟·······”“他挂我电话！这扑克牌脸的臭小子！拽什么拽！信不信我告诉肉抖抖他这么大惊小怪···········菁菁！你又把我的果汁喝了！“

”佳薇，你听我说。上次是事出紧急，你又刚好不在警局里，所以我才先通知司马刚的。“

看得见海景的高级餐厅，一顿饭得花上好几份委托费。亲侄子求了几次都不肯来。这次为了哄女朋友，陈家明可谓是下了血本。

”那下一次·········“

”绝对没有下一次！再发生这种情况，我肯定先给你打电话！你实在赶不过来再通知其他警员！“

”好吧，那这次就先原谅你了。“韩佳薇满意地勾了勾手指，陈家明识趣地将下巴送了上去。”不过如果真的出现紧急情况，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用太顾及············“

电话在陈家明新给韩佳薇买的包里响了起来。身为警官，早已习惯随时待命的韩佳薇立即放下手上的其他”事务“，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韩佳薇。“

”韩警官，现在会打扰到你吗？我有些事想咨询你一下。“

听到是肉抖抖的声音，韩佳薇的四肢才放松下来。

”不会，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霍星他今天有些奇怪。“

"那很正常啊。”

“不是平常那种奇怪。就········他突然给我送花，还说了些奇怪的话。说是要去见委托人，却一直在和我到处闲逛···········”

挂断电话，韩佳薇神情凝重。

“怎么了，佳薇？”

“我们去喝奶茶吧。”

“啊？可你不是说奶茶是小朋友喝的东西吗？”

“你的意思是我老了？”

“不不不，你不是说那个喝了对身体不好，还会发胖。”

“你是嫌我体质差还是胖？”

“不不不········我··········我是说···········”

“陈家明！霍星都比你会讨女孩子欢心！”

“啊？这关霍星什么事啊？佳薇！佳薇！等等！包包！包包还没拿呢！哎呀，服务员！结账！”

彩蛋：霍星的特殊哄女孩技巧

“霍星，我们来这干嘛啊？”

看着熟悉的校门，肉抖抖感到熟悉又茫然，更多的还是畏缩。当初的她怀着对未来的希冀，追随桃乐丝，离开校园。

现在才仅仅过去一年，当初的理想未曾实现，一切却都大变了样。

“我调查过了，这里是你以前的学校。而那边那家奶茶店是这家学校周边最受欢迎的一家。”

虽然搞不清缘由，但听到霍星有调查过自己，肉抖抖还是感到有些窃喜——不对，有什么好窃喜的？她当初作为“光明之眼”骨干，资料应该早就被霍星下载过数十份备份了。

“是委托相关吗？那我可以帮忙。是跟踪店员还是学生？”

“不，只是想到你以前呆过的地方看看。”

肉抖抖的脸又红了。

霍星走到奶茶店前，和店员聊了两句。过了一会便拿了一杯抹茶味的奶盖过来。

“我查过了，这是他们这口碑最好的饮品。”

“谢谢。”

肉抖抖接过奶盖，倒也没急着喝。

“我以前最喜欢去的，其实是这家。”

肉抖抖率先向前走去，霍星也跟了上去。

这是一家咖啡厅。深藏在巷子里，规模不大，客人也不多。一个男人面对着窗户坐在角落里，前面是画板，手里是调色盘和画笔，眼前是窗外的银杏树。

“那个男人是店长。听说家里很有钱，开咖啡厅只是为了好玩——或者说是找个地方，还有些人一起画画。所有饮品都是手工制作。他从不用机器，所以味道和氛围都和其他店大不相同。”

肉抖抖语速缓慢地介绍着，眼神似在追忆什么。

”这是桃乐丝喜欢来的店。“霍星一语点破。

”对，“肉抖抖毫不否认，”我以前跟着他来到这的，后来来习惯了。即便他不在，还是时常会来这家店。“

霍星有些不开心。说不出原因，只是突然感觉心里发酸。程序没出问题，电量也很充足。

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不，哪里不对的，是肉抖抖。

霍星一把抓过了肉抖抖的手腕，将她拉出了巷子。

“听着，桃乐丝，他只不过是一个*****，一个无药可救的******。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这还不够，你必须彻彻底底的忘了他，忘了这家伙在你生活里留下的所有影子。他对你是毫无必要的。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工作；想找Mr.K我可以和你一起找；安静的咖啡厅我可以找几万个陪你一起去。”

“所以，别走好吗？别在想那家伙了。”

说完这些话以后，两人都蒙了。

肉抖抖不得不转过身去，避免在霍星面前失态。

而霍星………“完了，绝对，是被讨厌了。”

“肉抖抖，你听我说，刚才我……”

“奶茶很好喝。”肉抖抖难得打断霍星的话，霍星还没来得及将选好的借口说出去，系统便已提示危机解除了。“比咖啡还好喝。”

霍星深吸一口气——机器人为什么要呼吸？是为了模仿人类吗？还是为了能设身处地地带入人类去思考问题。

“我们去趟百货大楼吧。”

“诶，为什么？”

“去买个散热器。”